漫長的時光裏，除卻族長外，墨家設立了二十四個長老席位，往下又設了四十八個堂主之位，而不定數的繼承人又獨立於這之外——對於一個門派來說，這是蓬勃發展的明證，只是一開始讓人不解的是，這七十二席之間都不能有三代以內的血親關系，且若有家人晉升為門派繼承人，則要強制退位。

只是像墨紫這樣熟知墨家秘密的人非常清楚，這不是什麽防止濫權，而是為了保證有足夠的人來作為祭品發動聖物。

這很殘酷，也很沒人性，但這就是成為墨家高層的職責所在，從長老開始，一個接一個慷慨赴死，你可以不滿，可以在發動之前阻攔，但一旦發動，你就別無選擇。

家族弟子壓榨普通弟子的現象在大家族裏很正常，但在墨家，不過是為了彌補墨家高層的讓步。

這對普通弟子很不公平，但雙方要承擔的風險完全不同，如果普通弟子足夠優秀，有足夠高的覺悟，也會被吸納到體系之中。

當然，犧牲的責任也必須要接受。

因此，這百年來普通弟子難以進入內門，何嘗不是另一種仁慈，也許你會說這百年來的內門弟子都沒有威脅，可是誰能預料到明天的福禍呢?

……

“什麽意思？”

墨青葉還是不明白，或者說他沒打算去理解，而是揪著墨紫的衣領使勁地晃。

這並不怪他，不是每一個墨家七子都有資格知道這種事，就像現在死去的墨家子弟也肯定被家中長輩蒙在鼓裏。

不過，還是有些不同的。

“放心，我們沒事的，我們是墨家七子。”墨紫甩下這句話，便掙開墨青葉的手離去。

他的臉上，滿是憤怒。

“你這家夥……是什麽意思啊？！”墨青葉沖著墨紫背影大喊，直到夏侯尊上來拍他的肩膀。

“不要逃避了，好好安葬你的同族吧。”

因為是夏侯尊，墨青葉也不好再亂發脾氣，也沒有那個臉皮去胡亂宣洩。

不知道，但怎會猜不出。

墨青葉當初怎麽也想不明白父母會對他被選上墨家七子一事而痛哭流涕，憑他的能力，被選上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而且作為代價父親還要從長老一職卸任……但現在看來——

“我們……是傳火的種子嗎？”墨青葉不甘地一拳狠狠砸在地上。

這邊甩掉墨青葉，喜歡刨根問底的情報員卻是過來了。

“那是什麽？”燕雅指著天空還沒完全隱去的萬裏堅壁。

“長城，聖物。”墨紫用回答學術問題的語氣道。

“為什麽要做這樣無意義的犧牲？”

“燕雅學妹，這不是無意義的犧牲，這種說法對犧牲者不公平。”因為熟知對方的性格，所以墨紫意外地能保持冷靜。

準確說，他很清楚自己沒有亂發脾氣的權利。

墨家裏，真正得到解脫的唯有他們墨家七子，如果他能做得更好，就不會有這樣的犧牲了。

他，距離響徹雲霄的境界，還差得遠、很遠很遠……

“抱歉。”燕雅很快便道歉，雖然聽上去不是很真誠，但這是因為她不善言辭，“但我還是認為，只有心甘情願的犧牲才有意義。”

該說燕雅是個合格的情報員，還是說她是個有原則的人才好呢？反正墨紫有所觸動了。

“為什麽說我們不是心甘情願？”

“那人的臉上，滿是驚恐和茫然。”

是的，那個死去的墨家弟子，露出的並非慷慨赴死的表情……想到這點，墨紫不由自主握緊了雙拳。

“你說的對，犧牲沒錯，但這樣是不對的——我們回去吧。”

然後把真相告訴所有人。

……

如果說損失讓他們感覺不到多少勝利的滋味，那這振奮天下人的鐵壁出現之後，他們剩下的就唯有沈重了。

隱瞞是隱瞞不住的，同伴當場離奇死亡，如果說沒什麽聯想那就實在太侮辱智商了，當然，墨家一直以來的反對出擊，說不定就有隱瞞這一切的想法。

但是墨紫沒有繼續墨守成規，他把不涉及核心部分的秘密告訴了眾人，他的本意也許是想振奮眾人不要辜負已故之人的犧牲，但結果卻不太好。

“說到底，現在很容易就讓人們覺得努力戰鬥不是為了大宋，而是為了解救墨家子弟……要知道，仇富仇權心理是永遠不會消失的，無論任何環境。”

孫軍指出墨紫的失誤，盡管經常被人恥笑僅有特技，實際只會紙上談兵，但他在作為助手分析問題時，卻能保持一般人所沒有的客觀和冷靜。

“是我欠缺考慮了。”

墨紫只得如此說，而且接下來也沒時間讓他們考慮這個了。

全殲敵人，抹去蹤跡……但這並不能完全保證安全，因為有部隊失聯，敵人再傻也能猜到是怎麽一回事。

他們爭的是敵人搜索和反應的時間。

但很可惜，他們機甲還沒捂熱，12日一大早就遇到了敵人部隊的攻擊。

所幸的是敵人只有六千人，估計是來視察情況的——

“怎麽回事，敵人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機甲奪回來後當然第一時間排除了有可能留下的跟蹤魔法，即使是無法被奪取機甲的墨家也有做這樣的準備，他們不信蘇斯會毫無防備。

不過就結果而言，蘇斯的防範設施形同虛設，輕易就被識破了……現在回想起來，他們怎麽就沒想到這是假象？

不管怎麽說，戰鬥開始了。敵軍六千就敢來偵察，無疑也配備了機甲，和之前的伏擊戰不同，這一戰留給他們準備的時間並不多，完全可以說是正面戰鬥了。憑借人數的優勢，他們贏了。

殺敵一千，自損一千，餘者皆散。

“戰鬥力單位出來了，一個墨青葉等於一個蘇斯八階機甲！”

面對超過一成的傷亡，即使莊申嘗試開玩笑，眾人也笑不起來。

正如他所說的，對方十臺完好無損的機甲帶隊，殺傷力完全不是之前那支三千隊伍乘二那麽簡單。墨青葉一人勉強獨鬥敵方一臺機甲，班朝略勝之，燕雅能纏住一臺，其他人帶兵纏鬥兩臺和其餘士兵……算上後勤人員，整整一萬人就這麽騰不出手來了，和對手同數量損失，已經算是超常發揮了。

你問還有五臺在哪？

很明顯，墨紫一人解決了五臺，是的，最先扭轉劣勢的是他。

和謝浩然的戰鬥過後，墨紫的真意水平可謂突飛猛進，內戰的經歷更是豐富了他的作戰經驗，以致於墨青葉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裏被甩在了後頭。

“為什麽我這麽弱啊！”

比起嫉妒和競爭之心，墨青葉更加悔恨自己的無力，如果他稍微強些……

“和那些家夥打要抓住竅門，對付力量本來就比我們強，不能硬碰硬。”

戰績優異的班朝對他道，在墨紫獲勝歸來的時候，他也解決了對手，雖然五和一有著不可逾越的差距，但班朝如今昂然的戰意，卻是隊伍中誰都無法匹比的。

“為什麽你能那麽拼命？”

墨青葉忍不住問。

“為蜀地擋下攻擊的恩情，除了奮力作戰，我不知道該如何回報，至於成見……”班朝露出莽漢般的憨笑道，“我不是秦安省的人，不是很清楚你們的所作所為，不過就算知道，我也覺得應該優先‘學會感恩’。”

墨青葉沒在提這方面的問題，而是認真向班朝討教。

班朝的話算是提醒了他。

連自救都不努力去做，那還有什麽資格去盼望別人來幫助自己？

同情？

他更願意把那變成讚美和認同！

墨青葉不知道的是，在他立下這樣的決心時，那股力量也開始悄悄在他體內萌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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